怀旧之声-记忆茶馆

游走的画笔

《记忆茶馆》.游走的画笔原创

题记：记忆是一座茶馆，过往是初沏的新茶，未来是未沸的泉水。我们在此啜饮自己的故事，也倾听他人的悲欢。直至所有的遗忘都被冲淡，所有的执念都归于清澈。—— 献给所有在时光中驻足的人

老街巷子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茶馆，老板是带有艺术气息的女人，叫黄可。这里不收钱，只做一种交易：你可以用一段记忆，换一杯能暂时忘却烦恼的茶。

东街鞋匠老婆今天来了，她想忘掉早上和丈夫激烈的争吵。“用那段争吵的记忆来换吧。”黄可说。鞋匠老婆同意了。黄可取出一只小瓷瓶，对着她眉心轻轻一引，一缕银色的光便被收了进去。她喝下茶，眉头果然舒展开，轻松地离开了。打烊后，黄可会打开柜台下的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满是这样的光球，像夏夜的萤火虫。她从不看客人们的记忆，只是小心保管。这是她当初开茶馆的规矩——被典当的记忆，需妥善封存。

直到一个雨夜，常来的区老先生喝完茶，却没有离开。他望着窗外迷蒙的雨丝，忽然喃喃自语：“奇怪，我总觉得，这辈子好像从来没和她吵过架。”黄可擦拭茶杯的手一顿。区老先生温和地笑了笑：“我和老伴风风雨雨五十年，按常理，总该有过红脸的时候吧？可我的记忆里，全是她的好。这……完美得有些不真实。”黄可看向那个装着区老先生记忆的瓷瓶，没有作声。她记得，区老先生用许多不愉快的片段，换走了一杯又一杯的“忘忧茶”。

那天之后，黄可开始留意。她发现，那些频繁光顾的熟客，人生似乎都变得格外“顺遂”，但他们眼神深处，总萦绕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空洞。他们失去了尖锐的痛苦，似乎也磨平了真正快乐的棱角。

转折发生在一个女孩身上。她想典当一段记忆——关于她苦苦练习却最终失败的古筝比赛。“我讨厌那段记忆，它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黄可看着她倔强又悲伤的眼睛，第一次犹豫了。她破例将那个光球握在手心，瞬间感受到了指尖磨破的痛、台下窃窃私语的羞耻、以及失败后苦涩的泪水。但在这一切之下，还有一丝微光：那是深夜房里，月光洒在琴弦上的宁静，是一小段练习曲终于弹奏成功的纯粹喜悦。“这段记忆，”黄可轻声说，“你确定要全部舍弃吗？它里面不全是苦的。”女孩愣住了。

黄可没有收取她的记忆，而是为她泡了一杯普通的清茶那是庐山尖上采摘的。“也许，”她说，“正是那些你觉得无用的狼狈和挣扎，才让那片刻的月光，显得格外珍贵。”女孩离开后，黄可做了一个决定。他打开那个尘封的檀木盒，将所有瓷瓶摆了出来。他施展茶馆的最后一个秘法——将这些被典当的记忆，全部归还。

第二天，城市的人们在睡梦中，仿佛都做了一个悠长而纷乱的梦。鞋匠老婆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想起多年前争吵后，是他笨拙地为自己煮了一碗糊掉的面。区老先生坐在晨光里，老泪纵横，他终于记起了和老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吵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她而隐瞒自己的病情，是不想那个握着他大半辈子挣来的钱的老婆那里又要掏出来为他治病，那些钱是他为老婆周游世界争的，他知道老婆爱旅游，以前身体好时每年都要陪老婆周游世界，那些痛苦的、尴尬的、不想回首的过往，带着全部的细节，汹涌而至。

人们感到一种奇异的完整。生活似乎不如昨天那么“完美”了，但却变得更加真实、厚重。几天后，那个练古筝的女孩再次来到茶馆，手里拿着一张乐谱。“我写了一首新曲子，”她眼睛亮晶晶的，“就叫它……《记忆茶馆》。我想，无论是苦是甜，都是我独一无二的音符。”黄可笑了。她第一次为自己泡了一杯茶，品尝着属于自己的、未经修饰的人生滋味。

巷子深处的茶馆依旧开着，只是门口的招牌换了一行字：“本店清茶，不解烦忧，只敬真实的你。”